7.

導員通知所有學生去合堂開會，又是什麽政黨又是什麽違規，嘩啦啦的講了一大通。

這次油畫班寫生展辦的不錯，荊朋雖然態度不認真，但是畫畫不錯，這回得獎的作品裏還有他的一張，他呀，就是典型的那種不努力卻又有天賦的那些人，上次寫生打架事件顧老頭並沒有往上頭報，也就這麽不了了之了。

尤夏坐在合堂邊上玩手機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，她轉頭，看著面前的一張臉，“你胃好了？”

“好了。”荊朋似笑非笑的，“昨晚謝謝你啊。”

“沒事。”她轉回頭去。

荊朋又拍了她一下，“你也在外頭租房子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幾樓？”

“四樓。”

“在我樓上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就你一個人住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有空來我那坐坐。”

“不去。”

“請你吃飯，聊表謝意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真不來？

“嗯。”

“不來算了。”他縮回頭，往後一躺，拿起手機又開始打游戲。

喬新突然問尤夏，“下午幹嘛？”

“不幹嘛。”

“在學校嗎？”

“不在。”

“我今晚和你睡去吧，一大早就和舍友吵架，煩都煩死了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“一會再和你吐槽，氣死我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…

尤夏公寓裏。

“你這真夠亂的。”喬新給她收拾好滿屋子的畫稿，“唉，一看以後就不是個賢妻良母。”

尤夏戴著眼鏡，翻看著之前畫的稿子，笑一聲，“這四個字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。”

“唉，大姐，你就不會抽出那麽一小會的空收拾一下嘛？”

“沒空。”

“真是為你操碎了心。”喬新嘆了口氣，一點點給她收拾完了，躺到床上玩手機，“你說你天天宅家裏，也不出去吃好吃的，也不去逛街，還不找男朋友，悶不悶啊？”

“呦，知道說我了。”尤夏把眼鏡往上推了下，漫不經心的說“你男朋友呢？”

“扯我幹嘛。”喬新翻了個身，小腿晃來晃去，“我看文柯就不錯，你別說，我覺得他對你挺有意思的。”

“哪有。”

“直覺。”喬新咂咂嘴，“咱班女的，他就只和你親近些，太高冷了，誰都不怎麽搭理。”

“有麽？”

“對啊，也就理你啊，昨晚你沒來，人家可失落了。”

“這不突發狀況嘛。”

“嗯。”喬新換了個姿勢躺著，“你說荊朋一個人跑外頭來住幹什麽？”

“我哪知道。”

“嘖嘖。”喬新八卦道，“我看他就是那種，風流浪子，這下沒女朋友管著了指不定怎麽瘋呢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對了，咱們明天是不是是不是人體課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不會又是上次那模特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喬新拿起枕頭扔向她，“你聽我說話沒？一直嗯嗯嗯。”

尤夏把枕頭扔回去，盤著腿看畫稿，“我們系前前後後就那幾個模特，一年多了就沒見換過，想想都知道是那個。”

“想畫美女。”喬新搖頭耷腦噢噢，“還有帥哥，八塊腹肌那種。”

“做夢呢。”

…

8.

【人體課，請勿參觀】

班長貼了這麽張紙在教室門上，防止同學外出進來不方便，為了保護模特的隱私，還在門內擺了個大架子，掛了張布。

中年女模特是人體課的最愛，那粗壯的胳膊雙腿，垂落的雙乳，肚皮上層層疊加的肥肉，格外的好畫。

教室裏擺滿了又高又寬的大畫布，擠得走不動人，老師艱難的穿梭在畫架畫布中，指導學生的畫。

不像第一次畫裸體，大家已經沒了什麽新鮮感，等模特脫光了擺好姿勢，各自動起畫筆枯燥的勾好型，便按部就班的往下畫，老師大多時間不在，偶爾來一趟賺一圈又走了。

尤夏和喬新今天早上稍微來晚了些，到的時候大家差不多都已經占好了位置，好不容易才讓文瑞和班長挪出兩個地方放下畫架畫布，再一看，碰巧又在荊大爺旁邊。

他平時吊兒郎當的，畫畫也不認真，戴著耳機悠哉悠哉的，粗暴的畫上幾筆就坐下偷一會懶，玩上一會抽空才來揮舞幾筆，好在他底子不錯，畫畫也快，進度倒也不算太慢。

下課前，秦老師過來轉一圈，從喬新那擠過來，指導幾句，再看看尤夏的畫，什麽也沒說就過去了。

“你這個畫風是不是太狂野了？”秦老師背著手，眼鏡戴的快從臉上掉下來，斜看著荊朋，“放蕩不羈啊。”

“好像是。”

“好像是。”秦老師和藹的笑了笑，抽出一支細筆，對著模特指給荊朋看，“你看這個乳.房的位置。”

荊朋看一眼畫，看一眼模特，再看一眼畫，“怎麽了？”

“看不出來嗎？”

荊朋搖搖頭。

“你要註意觀察它的這個形狀，這個弧度，這個透視，我們畫乳.房的時候要表現出它的這個體積感，而不是跟個假片一樣，像這樣跟後裝上去似的，對不對啊。”

“對。”

“前期型一定要打好了，雖然說後面可以不斷的修，但是也不能差太大，對不對？”

“對。”

“你看你這個線條畫的，我們說女性的身體線條，它是很柔美的。”秦老師比劃著模特的身體，“你看肩膀，腰部，臀部，多麽流暢，再看你這個。”

“你看你畫的，被啃過一樣。”老師挨處指著他的畫，“細心點，多看看你旁邊這位女同學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老師放下筆，拍拍他的肩，“好好改，認真點。”

“好，謝謝老師。”

“嗯。”秦老師背著手繞到別人那了。

荊朋突然湊到尤夏旁邊，看著她的畫。

“幹嘛？”

“欣賞欣賞你的。”

“好看嗎？”

“沒你好看。”

尤夏看都沒看他，手上活也沒停，側腿就是一腳。

“哎，你老踢我幹什麽？”他壓低聲音，“老子說實話。”

“你看就看，別吵我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荊朋看著她，一臉不爽，“我還不稀罕看了。”

…

模特中場休息二十分鐘，兩人女人套上外套拿著水杯站到窗臺邊上聊天，同學們也放下畫筆休息片許，有的聊天，有的刷微博，有的打游戲，還有的看視頻。

尤夏去衛生間洗了洗手，到國畫班竄門，她走到徐敏真身邊，往桌上一倚，“敏真，幹嘛呢？”

徐敏真的鼻梁特別高，眼睛也深邃，看上去有點像新疆女子，有種特別的異域風情，她今天臉色不太好，皮膚暗沈沈的，額頭還冒了幾個痘痘，這皮膚原本就不好，八成是昨晚又熬大發了給糟蹋成這樣，敏真擡起頭，“呀，你怎麽來了。”

“想讓你教我刻章，我剛買的綠檀到了。”尤夏把東西放到她桌上，“我班裏太亂，沒地方放，先放你這。”

“交學費交學費！”

尤夏推了她一下，“交什麽學費，我還買了黑檀，送給你的。”

“哇，那麽好，謝謝啦。”

尤夏笑一聲，直起身，“我先回去畫畫了，下課了找你。”

“好的，慢走李老板。”

尤夏回到教室，看到幾個人圍著自己的畫，她走過去，“怎麽了？”

喬新見尤夏回來，看上去有些激動，“荊朋把你畫撞翻了，你快去看看吧。”

這一湊近，才看到自己的畫布上沾了一塊塊厚厚的顏料，荊朋正蹲在地上收拾東西，站起來對她說，“不小心把你的畫弄翻了，它哪不倒，非倒在調色盤上。”

“……尤夏無話可說，把他推走，“行了行了你走吧，我自己弄。”

“我不小心的，你別氣啊。”

“沒氣。”

“你氣了。”荊朋人高，站在她畫布旁邊，下巴抵著畫框，“大哥，對不住嘛，不然我給你改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那我過意不去啊。”

“得了吧。”尤夏輕笑一聲，瞧他一眼，“你還是畫你的畫去，一會老師來了。”

“真不氣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行吧。”

荊朋站回去，看尤夏自個用刮刀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顏料刮下來，拿著自己的刮刀就沖上去，“我來幫你。”

力氣沒到位，一鏟子刮到白布，兩人同時楞了。

突然，

“荊朋！”

…

9.

晚上，尤夏去加班畫畫，遠遠的就看到班裏燈亮著，推門進去，看半天沒人，“有人麽？”

無人回應。

“有人麽？”

無聲。

她擰著咖啡用腳勾著把門帶上，卻突然勾到一條人腿，她心裏咯噔一下，接著就有一只手碰了下自己肩膀，“尤夏。”

她松了口氣，回頭看來人一眼，“你嚇死我了。”

“不好意思。”文柯笑笑，“膽子那麽小，沒看出來啊。”

“就怕鬼。”她回過頭去，走到自己的畫布前，文柯跟過來，看著她的畫，“你這進度可以啊。”

“我畫畫快嘛。”尤夏把咖啡放到地上，系上圍裙，準備開始幹活，“你也來畫畫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夠刻苦呀。”

“你不也是。”

“我是想抓緊畫完好幹別的事，上午被荊朋亂搞一通，現在已經比預期進度慢很多了。”

“你這還慢，你看看別人。”

尤夏扯了下嘴角，“我有別的事呢。”

“那天我比賽你沒有來，聽你和喬新打電話說你和荊朋在一起，你們……”

“他胃疼，剛好被我碰到，我就把他送醫院去了。”

“噢。”文柯面色輕松許多，“他還好吧？”

“挺好的。”文柯淡笑著看她的畫，指了指模特的臀部，“這裏是不是寬了點。”

“有麽？”

“你不覺得太肥了？她這裏沒那麽肥的。”

“你這麽說是有點。”

“明天再修吧，模特不在不太好改。”

尤夏突然笑著看他，“我偷偷拍了照片。”

“不是不讓拍麽？”

“所以是偷偷拍嘛。”尤夏拿出手機來，“我又不給別人看，畫完就刪掉了。”

“快畫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文柯剛要回去自己的位置，尤夏叫他一聲，“等等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幫我調個色，手臂這的過渡色我老調不好，感覺差點什麽。”

文柯走過來看了看，用畫筆蘸了點粉綠，又蘸了點朱紅，橘黃和乳白，攪了攪，“你試試。”

尤夏拿過畫筆，在胳膊肘那試了試顏色，“果然是大神。”

“沒有沒有。”

“謝了。”

“還有別的麽？”

“沒了。”

“那我回去畫了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十點多鐘，鎖門大爺來催了，尤夏和文柯兩個被催趕著出了教學樓。這個點路上沒什麽學生，很安靜，兩人沈默的走在黯淡的路燈下，聽著微風吹著樹葉霎霎的聲音，晚風清涼，拂在身上很舒服。

沒話題，很尷尬。

文柯:“有點冷。”

尤夏:“你冷嗎？”

兩人同時說道，不約而同的笑了笑。

文柯又重覆一遍，“你冷嗎？”

“還好。”

又沈默了。

前頭就是宿舍樓。

文柯說:“快到了，明天見。”

“拜拜。”尤夏頭也不轉的走了。

文柯走幾步突然停下來，朝她望了過去，路燈下的黑影漸漸遠去。

他笑了笑，回頭上了樓。

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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